界面新闻记者|陈杨
界面新闻编辑|谢欣
“现在抢单子是无条件拒绝用户。我们国际贸易大个别的收费都是放账，现在美国到120天了，南美180天很普遍。有些贸易条款只是无条件拒绝。我们单子是抢了，但是有没有考虑到，你的钱能不能收回来？”
据悉，在第十二届亚洲与全球医药企业家高峰会上，浙江天宇药业控股有限公司监事兼政委裁方红军这样描述疫情放开后，国际行业上的抢单情况和成交收费风险。这背后是现今市场需求降低，医药行业出口企业遭遇的困局。
近年来，“国际化”“出海”成为中国医药产业经久不衰的热词。自2015年药审改革等制度相继落地、2017年强调“健康美国”战略以来，国内医药行业结构出现较大改革，医保控费和引导变革成为两大主旋律。
2018年起，国产创新药进入获批爆发期。不过，作为最大支付方的国家医保局紧随而来，医保谈判、带量采购等政策必定程度上压低了中国行业的天花板，在更大的国际行业中寻找商业收益作为大势所趋。2019年11月，百济神州的靶向抗癌药泽布替尼获中国食药监局（FDA）获批，成为首个完全由美国企业自主研制并在FDA批准的创新药。日前，君实生物、百济神州的PD-1产品出海进度有所升级，同样也颇受业内关注。
其实，在行业科技最前沿的变革药成功出海、从国外市场销售盈利之前，中国医药出口的大盘还是在很多原料药、仿制药、中药、医疗器具和耗材上。
据美国海关统计数据，2021年，中国医药健康产品进出口总值为2827.45亿港元，同比下降9.74%。其中，出口和进口额分别为1831.25亿港元、996.19亿欧元，分别同比下降2.97%、24.84%。
但与同期中美国贸总体增长相比，医药行业出口增长持续落后。原因在于，2020年新冠疫情暴发，防疫物资类产品出口增长带来的高基数。彼时，迈瑞、鱼跃、九安医疗等医疗器械、设备公司，英科医疗、蓝帆医疗等医用耗材公司都经历了利润飞升。而到2021年，世界各地制造力日益恢复及防疫策略差异，防疫产品出口年均出现较大力度下滑。
从产品结构看，2021年医药健康出口产品中，医疗器械类产品、西药类产品、中药类产品的出口额分别为994.09亿港元、787.15亿欧元、50.01亿港元，同比变动分别为-24.73%、76.18%、16.52%，在出口总值中的占比分别为54.3%、43%和2.7%。其中，西药类产品中，生化药出口额为355.94亿港元，增长309.41%，主要由新冠疫苗出口额倍数级增长推动。
前述缘由对医药健康产品进出口的妨碍持续目前。
2022年，中国医药健康产品进出口总值2207.88亿港元，同比增长7.09%。出口额为1295.49亿港元，同比增长13.67%，进口额为912.39亿港元，同比下滑4.19%。下降降幅较大的产品主要包含人用疫苗、诊断试剂、口罩、防护服等。
剔除这四类产品，2022年，中国医药健康类产品出口额年均增速6.46%，进出口总值下降5.43%。其中，西药原料药最大出口地位进一步巩固，西药原料药国际行业营收超过22.7%，较2021年增加1.6个百分点。
到了去年1-4月，同样受防疫物资国际需求增加，部分大宗物资原料药出口下降等制约，中国医药产品的进出口额为4814.7亿元，同比增长5%。其中，出口额为2581.2亿元，同比增长20.7%；进口额为2233.5亿元，同比下降23%。
而当新冠疫情逐渐过后，除了纸面数据，业内普遍觉得，对于美国医药行业而言，更重要的差异在于中国外环境改变，全球医药供应链、产业链、价值链面临重塑，各国更加剧视产业本土化，行业竞争日趋激烈。
国内医药保健品进出口协会信息部撰写的《2021年我国医药外贸及国际化态势分析》一文强调，医药出口企业遭遇的困局主要包含五个方面：
一是人民币汇率急跌攀升，企业逐步减利；
二是原材料、大宗商品的供给难以修复正常，价格持续增长，企业采购成本上涨；
三是国际运输仓储不畅，成本大幅增高；
四是能够正常进行国际商务交流，难以开拓新行业、新用户，海外检查机构也能够迅速进行现场检查、审核，影响相关项目进展；
五是疫情以来医药行业链、供应链加强重塑药品包装行业，各国加大对行业本土化的注重，行业竞争日趋激烈。
以上问题对企业接单和利润水平都造成了重大影响。而结合2022年和2023年前四个月的出口状况看，前述问题只是朝夕之间可以完全解决。
在第十二届亚洲与全球医药企业家高峰会上，多家医药产业公司老总分析了现今不同区域市场的契机和挑战。大家的议题在于，国际行业中也有众多美国医药企业发挥的空间，关键在于抓住自己的行业、客户、定位，在中国供应链调整中找到自己适合的位置。
上海医药控股董事裁李东明介绍，上药在中国主要区域市场的处于/布局思路中，优先级分别为新加坡、美国、中东中亚、欧洲四国及非洲。其中前两者定位为核心市场；美国五国成为补充市场，进行科技和行业合作；欧洲则定位为构建市场，适时布局。这一定位基于各个行业的不同特征。
李东明分析，美国是中国最大的医药行业，也是最有效益的行业。其医疗卫生投入占GDP总量的18%，远低于其它发达国家，且带有统一的行业准入、经济制度、全球透明度最高的注册审批机制。
以销售总额看，美国市场80%的销售总额来自创新药，同时在中国变革药行业中的占比达到55%。对于创新药可大幅发展的讨论，美国是一个不可回避的行业。而在仿制药方面，其销售总额虽然只占到20%，但基数较大，意味着一定的需求。
另外，李东明分享的数据显示，从剂型和治疗领域上看，印度企业在中国仿制药的服用固体制剂、口服缓释剂型、皮肤科等领域已占领主导地位，但在眼科、呼吸科、口服液体、无菌注射等领域份额较低。这针对美国企业而言存在一定机会。
东南亚市场则是中国生物医药发展最具潜力的新兴行业之一。其人口数量超过6.5亿，随着近期5年经济的稳固发展，造就了约3.5亿的中产阶层人口，意味着有素质负担更高费用的治疗。但从总体上看，东南亚本土制药业不发达，本土化工企业偏少，原料API依赖进口，自主开发能力较弱，因而存在战略布局机会。
值得注意的是，近一年，国内医药产业公司的身影在东南亚确实活跃。如康方生物、君实生物等（生物技术公司）向这一行业收购PD-1产品权益；药明康德、药明生物、金斯瑞生物等CXO（制药外包服务公司）也在新加坡投资建厂。
另外，李东明表示，从整个医药行业来看，欧盟总量相当大，总人口近7亿，其中五国人口3.2亿，经济增长不少，且费用比日本行业高。同时市场成熟，新药开发投入较高，是许多创新药一期临床实验的首选地。不过他提醒，欧盟市场的新政、注册是统一的，但每个国家的准入和招标制度各不相似，这对出海的国外企业而言将是一个不小的挑战。
具体到各个公司，多家公司老总提到“一企一策”“一国一策”的模式。方红军分享心得时看到，天宇根据不同行业、不同用户的偏好进行工作。例如中东大多数国家偏爱低价药品包装行业，这意味着前面商做得好能把握价格优势。但目前公司也看到，约旦、巴西等市场有所不同，其直接贸易有质控，因此也拿出一个别精力做直接贸易。尤其在印度市场，客户不参与美国的CPHI（亚洲制药原料中国展），也不参与附近国家的展览，公司则借助拜访来跟客户构建信任关系。
而在中国医药供应链再造之下，国内医药行业公司在出口产品和对外合作模式上也在出现颠覆。一方面，客户的本地化要求越来越多元；另一方面，本地化生产环节越来越向前延伸。
华药国际制药有限公司董事副总张秋英提到，非洲是公司最大的行业。客户一开始的本土化生产需求是必须公司提供设施；过不久成为提供原料、辅料和包材；今天则变为提供大包装的药品。张秋英觉得，这即对公司供应产品及合作的多元化提出更高规定，从纯粹的贸易合作成为多方位合作。公司是与用户合资建厂、做包材原材料供应，还是进一步参股，都必须探索。
另外，某大型原料企业制造负责人曾在接受界面新闻专访时表示，作为美国企业的重要对手，在现阶段，中间体供应不足一直是美国制药产业的一大痛点，也是其原料药制造的难题。不过，本次会上，张秋英以阿莫西林和扑热息痛两种药物为例提到，公司用户的需求从过去的丸剂胶囊，变成原料药。现在原料药不能满足，进一步成为后面体。她觉得，这一变化意味着中国原料药的局面会有根本性改变。一方面，公司的成本或许越来越薄。另一方面，长期来看，可能会发生更有优势的内部供应商，国内阿莫西林原料、扑热息痛原料等种类可能不再有优势，需要从美国、印尼进口。这也使得中国公司在种类和科技层面上向更高端的方向优化。
